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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陌陌~ 于 2013-6-13 19:54 编辑
又到盛夏捣衣时
接连下了两天的雨一切都是湿搭搭的,小区的路面像浸足了油的磨石越发黑黢黢亮光光了,园圃里的胡桃树挺直了须发在白亮温润的阳光下一波一波的漾散着绿的温顺,一阵风溜过来抿了几口新叶的细甜,又打着旋跑远了。光线斜着脚踩到阳台晾晒的衣物上,安静得像停下步子的指针,在过去和未来之间静默不语。
仔细的折好厚实的被罩床单放到收纳箱里,踩着沙发踮起脚抠开最上层的储藏柜把它们放进去。试图再往里面推推忽听见一声大几声小的撞击声,悦耳却沉稳,有珠子落到木板上的跳跃,也有逃落的雨滴被水面捕回的喜纳,顺势掏出来果然是一对宝贝,棒槌,没错,就是一对老木棒槌。轻轻的抚摸着它光滑的纹理手指顺着纺锤形状腰身的弧线慢慢的滑着,耳边悠悠响起了错落有致的锤衣声,一个村连着一个村,一个院串着一个院,撑满了半个夏天的光阴。
那时候浆洗捶捣衣服被子是一种仪式,入夏几场雨过后田里的玉米苗窜有半人高预示着到了农闲,乡村院落里的婆姨们拆了被褥,用油黄色的肥皂在搓板上认真的搓洗,男人找几根木头埋桩抖直了从房檐下扯起的两三条长绳,在井前漂洗了三遍的白的透亮红的盎然的被里被面就呼啦啦的迎风招展了。棉的质量在如今很难寻觅到,一家人盖了几年还是密实的纹理,容易磨损的地方起了一层细细的绒毛倒多了贴心的柔软,就像因和人相处日久续添了殷切。第二天如果日头毒的够的话就用面粉熬上一大锅糊糊,粗心的媳妇有时候会熬成半锅疙瘩汤被婆婆数落几日,巧媳妇熬的浆汁均匀细稠浸过的被单格外的鲜亮,连自家的汉子仿佛也有了颜面。晒过日头的被单像摊脆了的煎饼,直挺挺的摞着占了大半个土炕。隔日早上女人就会手上端着葫芦做的盛上水的水瓢,大大的含上一口然后用了劲扑的一口,水烟四起,人工喷壶酝软了的被单用头巾包起来润一会,接着两个人一人一头横着顺着抻得见方见角叠好铺在锤石上用木制的棒槌捣锤。
记忆中奶奶的捣石最漂亮,乌蓝乌蓝的泛着青光,面上有云絮一样的纹络,滑得小蚊子能在上面打刺溜,底脚还镂刻着龙爪,方方正正的要两个人才抬得进来。奶奶的棒槌也是包浆最韵致的一对,此刻就拿在我手里。捣捶也需得要领,轮棒槌的样式也和鼓点一样花样繁多,当当声东家接着西家,南院临着背墙在夏日里混着蝉鸣蛙鸣,和着媳妇们的朗朗笑声像延长了期限的音乐会,蓬得日子热热络络的。捣捶后缝起的被子滑溜溜凉丝丝,沁着阳光里麦子的香味,一直甜到梦里去。
如今捣衣已经和千层底鞋,虎头帽和土炕篾席一样成了用旧了的事物。手里拿着这对棒槌忽然想若干年后孩子们还会认得吗,一定不会。于是我拿起笔初略的叙述了它的种种,装进信封,然后找了块绒布一同包裹起来送回了衣橱最里面。
接下来我该打开音响放几首曲子听了,不然我的耳朵会一种寻觅和幻听捣衣的声音,从远处,近处来,从水上,云端来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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