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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子这时候正蹲在物资局门外20多米远的铁栏杆下,一只烟抽了大半截戳灭了又叼在嘴上,左手握着右手,一会又右手握紧了左手,始终没拿定主意到底自己要握自己的哪只手。夏日刚冒出火尖的阳光把栅栏的影子重重的横在他的后背,一只褐色的小虫子晃晃悠悠的在良子头顶打了个旋飞到暗影里去了。物资局大门是白钢的电动伸缩门,门口有个能容下半个身子的小缝,一台电动自行车并着脚站着外面,车把上搭着良子的灰色工作服,袖口磨飞了边有几处隐隐约约像是汗渍画的草图并不显眼。
电动门咣啷啷的一声打开了,一个高挑的穿着黑色连体裙的女人一手拎着一桶油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抓着一袋子米的中年男子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头发剪成线性特别流畅的火箭头,被定型剂打理得纹丝不乱。看着女人把油放在了电动车的脚踏板上,皱了皱眉头顺手把米袋横在车的后座上,用眼尾扫了一眼蹲在远处的良子然后拍了拍手上沾的一点点米糠。和女人说了点什么转回身走上白色大理石的三层台阶,消失在良子的余光里。
看见男子完全被这座大楼吞掉后,良子才弓起身跑到电动车边上,拎掉踏板上的油桶把车子掉过头来顺手把米袋立在踏板上,偏身跨上摩托车拧了拧启动的把手,车子突突的响了起来,嘱咐女人拎上油坐在后座上,一溜烟的斜插上大道拐进了车流中,太阳已经高出了近处大厦的两三个头,柏油路被火辣辣烤着有些绵软,似乎有多余的温情在车轮的碾压下不知去向。
1
女人叫琼刚刚是良子的未婚妻,决定结婚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良子单了42年在一个星期前才决定和琼结婚,也是在琼的家里琼的床上琼说了句:我们结婚吧。良子点了点头然后把琼抱在了怀里,两个人都不说话良子只是觉得胸口有什么翻滚着要从眼眶里溢出来,良子咬了咬牙床,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看着怀里猫式蜷缩着的琼,良子真想变成一睹墙,能为她抵挡世间的风雨还有生活的洪流,可是良子知道自己仅仅是木篱笆,琼是落在篱笆上的彩蝶,是一只翅膀已经凌乱的彩蝶。
2
良子是一个机械厂的吊车工,四班倒工资也不高,上班的时候穿上工作服在吊车里一坐就是8小时,车间里的工人习惯了按喇叭喊“吊车”好像吊车里有没有良子都能够自己跑过来似得。下班后晚上良子换上半高根的皮鞋和黑色稠衣绸裤,用细齿梳子着蘸着水把头发向后梳好,喷上发胶骑上摩托准时来到西郊的“大民舞厅”良子是这个舞厅的舞蹈老师在这里教国标。这是个门票只有2元的大众舞厅,女宾不收钱,平时也靠卖些饮料酒水赚赚。良子在这个舞厅教了快5年了他喜欢跳国标,年轻的时候还在市里业余比赛中拿过名次,可是这改变不了良子的命运,他依然还是个吊车工是个很多姑娘都不肯嫁的大龄剩男。
3
琼就是在这个舞厅认识良子的,物资局的中年男带琼来这个舞厅,良子是中年男的小学同学,中年男让良子教琼跳国标,还预交了1年的学费后来琼一个人来学跳舞,琼有难得学舞蹈的身材和悟性,良子教的也用心,没到两个月琼和良子就成了这个舞厅最惹眼的一对舞伴。一次中年男请良子喝酒,两个人都喝高的时候中年男告诉良子,琼是个不错的女人,离婚带个上高中的女儿,他们保持地下情人关系有7年了,中年男不可能离婚,还劝良子娶了琼吧。良子开了一瓶冰镇的啤酒倒在了中年男的脸上,醉醺醺的自己走出了酒店。
后来琼有一个多月没去舞厅,又去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依旧和良子跳舞两个人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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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琼的母亲得了脑瘤,琼给良子打电话哭着说快来帮我把妈妈背下楼。后来半个月治疗期间都是良子跟着跑前跑后。老人手术后良子搬到了琼的家里,因为琼要上夜班良子帮着照顾已经完全瘫痪的老人。接着琼的女儿考上了大学,全年的学费也是良子给交上的,取钱的时候良子想起了那是他攒着娶媳妇用的,自己摇摇头笑了笑还是把银行卡递了进去,在另一张学校的银行卡里充足了钱。良子和琼一起送女儿上的火车,车开时琼的女儿一边哭一边说;良叔叔,我妈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良子一直没跟琼求婚,两个人一起照顾老人,一起去舞厅跳舞,一起在路边的小摊上吃烤肉串,一起买菜做饭过着小日子。当琼说出我们结婚吧,良子觉得这句话本应该他说的,忽然心生愧疚,于是抱着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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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子家里人反对他娶琼,原因是打听到琼的名声不好,还不能给良子生孩子。母亲也因为此事病了一场和良子断绝了关系。良子取出了卡里剩余的两万多和琼一起备置了简单的结婚用品,在酒店定了几桌请了同事和同学就算是和琼结婚了。
前几天琼突然告诉良子说怀孕了,还说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生下来。于是几天前物资局的中年男给良子打电话说单位分了东西让他和琼去拿的时候,良子答应了。他觉得这能省下来一百多元呢,给老人买几盒药,还能给琼买几条鱼补补。现在没有什么比迎接那个属于他的小生命更重要的事情了,他还要和琼一起照顾瘫痪的妈妈,一起把女儿培养到大学毕业,一起做好多他这生应该做的事情,良子觉得赚了。他现在骑着电动摩托载着一家三口闯荡在如海的车流中,好像迈着探戈在悠扬的音乐中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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