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人居十一周年庆典】见鬼

锦字 · 发表于 2017-7-10 10:42

昨夜睡意缱绻，梦却不得安生，惨凄凄的怪梦，吓得我醒来复睡去，睡去复醒来。

大致情节是我随一个不相识的人走去一处祠堂，就算明知演绎的背景是万里晴空青天白日，梦里的光线亦总是昏沉幽暗，像是光也打盹了，睁不开眼。那人走我左边，到了祠堂，天是半灰的，她回头，我乃发现是一女子，裹一件藕荷色披风。她回头的动作极其缓慢，待她将要将整张脸转过来时，我突然没来由地心惊，不知惊什么，是惊终于要知道她长相了吗？想必是为了给自己的心惊找个恰当的理由，我疑心她的脸是煞白煞白的，那种不属于人间烟火的白，霎时惊得便要睁眼。同时我还听到一阵怪声，似狗吠，但远比狗吠低沉阴险。在我睁眼一刹那，这怪声逶迤到梦外，待我更加清醒一点儿，声音却没了。我便难抵睡意，又入睡，又接着前梦分解，看见她要回头，又惊得醒一回，还那怪声儿逶迤到梦外，仔细去听又没有，只剩下真正的狗吠。

我想我是相信灵异的，那种意识空间的另一层存在。但我只许我自己相信，却不许我爱慕的男子相信，这应是我自知我的相信站不住脚。我宁肯这种相信是邪恶的，幼稚的，胡思乱想的，需得一双强有力的手和思维敏捷逻辑推理强沉熟果断的大脑，来拽住我别往那人云亦云里钻。我要他的成熟来宠溺我的天真不成熟。

既写到此，不凡说说鬼吧。

自小听奶奶说过，鬼哭或鬼叫清醒或熟睡的人是听不到的，唯有界乎睡与醒之间，也即是睡得清浅的人方能听到。
某年，老房子将拆迁，周围一片狼籍，该拆的都拆了，连小巷子亦寻不得，四周建筑一没，举止望去尽是颓壁残垣。
老房子尚未动到，那年夏日的某夜，我睡房内，已过三更，玉兔银盘，月挂残垣，四下清寂，唯余唧唧虫鸣，风吹过，有竹帚簸箕靠立不稳倾倒在地，发出轻微声响。我的香梦是被一阵怪声儿挠破的。只听一阵似叹息的哀嚎，像公鸡打鸣，又似母鸡低吟，只是那声儿拖得很长，像在喉间撕扯，有高有低，如泣如诉。

我醒来正自疑惑，举目望向帘外，见月过中天，被几丝乌云掩映，时隐时现。突地打了个机灵，彻底醒透。那怪声还在窗外，我悄悄起身，站到窗边，犹豫再三，愣是不敢将帘掀开。于是蹑手蹑脚地去敲爸妈的房门。

天作证我做这一切时心底下并不是十分害怕，我急于证实一件事情，站在黑暗里，耳旁是这怪声儿，我紧张得攥了一手心冷汗，却还兼带了一丝儿兴奋。低声唤了几回爸爸才睁着惺忪的眼来开门，问我怎么了。我把食指竖到嘴边让他噤声，一面让他侧耳倾听，并将嗓门压得最低说，鬼叫。
巧得紧，怪声儿立时就没了。爸爸被我故弄玄虚的紧张兴奋交织的表情以及神经兮兮的那句“鬼叫”吓一跳，腾地就发火了，大喝一声，“你这小孩，睡觉不睡，爬起来装神弄鬼干嘛！”我受了委屈，一口咬定有鬼叫，并且为表示诚意，抵死不再一个人睡觉。爸爸没法子，只好去我房里睡，让我和我妈一处睡着。

睡下后，我又侧耳听，总盼那怪声再响次，以证明我并未说谎。我絮絮叨叨对妈妈说，“那个鬼一定是回来找自己的家，结果一看，全拆了，它找不着，所以伤心地哭了。”妈妈不知是被我说得心里发毛还是十分渴睡我又不停说话的缘故，亦是大喝一声，“睡觉！”我无人商议，只好噤声。

第二日清晨我还在睡，梦里突然又响起那阵怪声，我心里直想：这鬼真不怕光，这会子天都亮了，该有六点多点了吧，还叫！醒来洗漱时，爸爸从外面进来，笑得欢畅，他说，“你这小孩，半夜说有鬼，你去看那鬼，拴在对门杨老伯家里呢。”原来真是一只待宰的母鸡！

另有一次。亦是在老房子时，有条小路，奶奶是不让我走的，她说那条路过去是一条河，后来填了才成路的，那条河从前淹死过无数人，即使填平了，冤魂仍在。她还说，某人家请来做法事的道士亲见入夜后那条路的两侧站满了“人”。但我总图便捷，只管捡那条路来行走。

某个冬日夜里，我去剪头发，那夜店里客人很多，剪完已近11时。回去的路上路灯幽明，夜风飕飕。我要抄那条近路走。站在路口时，我有一丝儿的犹豫，但见有人行走，便又不怕了。

那条路起先是大路，进去后是要经过一家面粉粮店，一家邮局，一个邮局宿舍，渐渐路窄了，灯暗了，三角梅从两边围墙内探出枝枝桠桠来，堵得小路更小，遮得头顶幽明的路灯更加昏沉。

我即将要经过最窄的路了，邮局宿舍门口的围墙边停辆白色小轿车，我斜眼去看那车，这一看不打紧，我紧接着便发现轿车的阴影里有个人蹲着。这时风吹过来，两侧三角梅的枝叶沙沙作响，风卷起地上的白色废纸，飘飘忽忽。我的视力不太好，又一直不肯戴眼镜，自是瞧不清这蹲着的是不是人，或是一条狗？因自小便被奶奶外婆叮嘱了，夜里走路，看见可疑之物，切不可扭头或回头去望，因人肩上担有两团火，扭头回头了，那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趁机吹灭人肩上的火，人容易中邪气。我不敢扭头，又好奇，非看不可，于是尽量将眼斜着瞧。

哪知那蹲着的影子就起来了，有风吹过，依稀传到耳边的是一声轻微的叹息，似是一句“嗨”！我这一吓不打紧，尖声怪叫着冲过小路，直往坡上奔去，直至奔至亮处，在派出所门前，我仍在静夜里由着性子发出恐怖的怪叫声。恰好此刻一辆车经过，刺目的车灯照亮我以及我前方的路，我才稍稍定了神。于是，一面好笑自己的举动，一面便开始抽泣，脚也软了，举不动步子。

后来说与妈妈听，她立即掌不住地笑起来说，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直觉是一个蹲那儿小解的人，被你这近视眼一吓，恐怕他的害怕不亚于你吧。

哈，说这么多鬼话，其实有鬼没鬼也未可知，一些事儿，你不迷，就不信，迷了，就信。看来，我还属于对任何事情都不太过于迷的份。

夜里听课，偷偷携一本元曲去看。有徐琰一曲套数我十分喜欢，摘其中一句：“他为我画阁中倦拈针指，我因他在绿窗前懒看诗书。这些时不由我心忧虑，这些时琴闲了雁足，歌歇骊珠。则我这身心恍惚，鬼病揶揄。”哈，拈针指，看诗书。这里又有个“鬼病”，嘻，各位看官，此“鬼病”乃相思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