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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锦字 于 2017-7-19 17:47 编辑
请你沏上一杯茉莉香片,茶香袅袅中听我叙说这样一个关于井的故事。
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清,大约是两年前的一个晚上,从公司出来天就开始下小雨,那个夏天台风洪水接踵不断,气温因而亦受影响,整个夏天都是阴恻恻雨兮兮地。公交车的终点站在街区入口处,下车时我发现雨下得大了,虽然不过九点光景,但街上没什么人,偶尔有车驶过,刺目的车灯在朦胧的夜雨里张惶地闪烁。
当时搬到这个街区才3个月,最初属意这里的原由是离公司较近,不过五六站的车程。这条街原名“合掌街”,存在至少百年,因街道两旁树木繁密如双掌微拢在上空得名。街角有一口方形古井,井壁上用小篆刻着“思源”并廖廖几行记载清光绪年间此地一名状元为感念母恩而动土挖井的文字。据说月朗星稀的无人夜里,会有一妙龄女子坐在井边梳头。我从未看到这口井,上下班匆匆来去,甚少留意身边景致。加之这条街如今几经拆迁早已不见原貌,街道被拓得很宽,白天整条街曝在日光里,外侧每逢夜间便摆开夜市,市井里的繁华盛世。内侧的人行道俨然小公园,花草争芳,少年踩着滑板嗤嗤地溜过,一拨拨中老年歌舞队在此安营扎寨。我猜测这口井也许早已拆除,也许根本只存在于传说里。
下了车我往人行道上走,住宅楼的窗里透出零星闷暖的光,外侧道路上驶过的车辆分贝声就像被繁密的花木吸附了一样,车灯也忽明忽暗。连日连绵的雨让花草散发着好闻的香气,我分花拂柳慢慢走,听雨在伞面上嘀嗒,高跟鞋在静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清寂让我暂时忘记升职的压力、独在异乡的愁苦,以及刚刚失恋的痛楚。
才绕过几匝茶花树,我就看到一个女孩姣好的背影,她穿绿色针织上衣,白色短裙,一头乌黑垂直的长发直披到腰间,身侧一把长柄雨伞。她似乎并不畏惧这密集的雨点,不撑伞,背对我站着。
经过她身旁时我微微侧目看她,她正巧转过身,是个美人,眼睛黑而亮。
她看着我说,“你来了。”然后浅浅一笑,笑容有些飘浮,衬着她过份苍白纤瘦的脸显得怪异。
她的声音细弱带点沙哑,我觉得耳熟。
见我不说话,她又抬头望天和我搭讪,“雨怎么还不停啊。”
我说,“你怎么不撑伞,淋了雨要感冒的。”
她说,“我在找东西。”
我问,“找什么?天这样黑,恐怕找不到,不如明天再来看看。”
她笑一下说,“一把梳子,你帮我找好不好。”说毕,自己就先微俯了身四处寻找起来,一边对我说,“这把梳子对我很重要。”
我沿着茶花树转了一圈,并没找到梳子,却意外发现那口只听说而从未见过的井,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半轮月亮藏在云后,清冷的月辉映着井壁。
我走过去,手指轻触井壁,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原来在这里,过去怎么都没看见。”
女孩站在我身后说,“你说这井?本来就在这里的啊。”她坐到井边,“井水可清凉了,因为泉眼好。夏天我们都用它冲院落刷地洗衣,井水喝到嘴里也是甜丝丝的。”
我攀着井壁往井里瞧,月亮隐进云层里,井内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女孩看着我,“这个井的内壁是一层层石阶,方便人们清洗井壁。有一年夏天,我就曾经顺着石阶爬下去,石阶的尽头是另一个亮晶晶的清净世界。”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言语热烈,充满怂恿的意味。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是公司销售经理小吴打来的,他说已在我租住的住宅楼的楼下等我,他将我遗落在办公桌上的钥匙给我送过来了。我与他说着话渐渐离开井边。等我接完电话回头看时,女孩已经不见,只余那口井浸在清冷的月辉里。
第二天傍晚下班我照例靠街区内侧的人行道行走,这天天已放晴,整个街区人来人往,夜市正要开张,少年的滑板与中老年的歌舞都在酝酿。而我经过那几树茶花时刻意寻了四周,竟没有井的踪影,昨晚女孩站的地方赫然一堆烧残的纸钱的灰。后来我记起昨天是七月半,也就是当地人祭鬼敬神的鬼节。
茶已喝尽余香萦绕,我的故事到这里也要说完。再后来我又听说那个井边梳头的女子曾与心爱的情郎约定一同落井殉情,结果情郎背负了诺言,伤痛欲绝的女子选择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独自沿着石阶走进井里的清净世界。她随身携带的那把梳子原是情郎相赠。
两年后我接受了小吴的求婚,他说给我送钥匙那天开车经过合掌街,看到一个绿衣白裙的女孩站在一个住宅楼的楼下,任雨淋湿全身也不撑伞,而楼上某个窗内一名男子绝决地抛出分手的理由。他说那一刻就想到身在异乡倔强生活的我,他很想照顾我。
我不知道那个夏天的晚上我遇见的是谁,我常常会想起女孩姣好的面容和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几世轮回,井里可有春夏?清凉世界里是否还会有背离、悲欢与离合?她一遍一遍地梳头,是否已将那千百年来纠结的伤心往事梳清理顺?
如今我已搬离合掌街,有关那口井以及井边独自戚戚梳头的女子的传说仍在合掌街上流传。如果你胆儿大,不妨也在月郎星稀的无人夜里去合掌街上转转,如果胆小,就请亦把她当作一个美丽凄婉的传说,永远流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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