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人］巧儿巧儿

有时回忆

巧儿不止是我的朋友，曾经还是我的爱人，情人。

以前想过，如果我要远离网络，远离人们，我会把她写出来，她是我的完结篇。后来又迟疑，应该把她藏在心里最深的一个地方，藏得我自己都不能寻找，这样，在我离开人间时，在熊熊火焰焚烧我松弛的躯体时，她一点一点地出来，结晶，而成为我来过这世界的最终凭证。现在，我写了，只有一个理由，希望她的故事她的名字能被你们，在大地的若干角落流传，在拥挤纷纭的大千沧海里，一个女子，如此婀娜地徜徉。

从１９８８年认识到１９９７年分开，我和巧儿刚好走过十年。这是一生最难把握最不确定的十年。十年里，我们只见过五次面。其余的时间全部是写信，总共２３８封。尽管我们同时认为生活在一个城市里还要靠写信来维持联络是一件荒谬而可笑的事情，但是我们还是这样做了，因为，她犹豫，我软弱。巧儿比我早两年考进大学，又先结了婚。我总是习惯跟在她后面追逐，实在跑不动了，就停下来看她。

我们的第一次相识，是段很滑稽的过程。大致情形我已经描述在《佛图夜雨》中，不用再说。文章里的芷夷就有她的影子。只是，芷夷死了，而她还活着。写到这里，我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为她还活着这个事实而震惊。望望窗外静默的梧桐，良久，一滴水珠从叶尖坠落。

９１年的夏天酷热难当，在无边的湿热里我迎来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巧儿也在初识三年后第一次站在了我的身旁。从车站到家的路上，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走在她前面两米远的地方，不时回头，幸福的朝她笑笑，那种膨胀的幸福充斥心胸，使我走路的节奏和方向都控制得很糟糕，这样阳光下璀璨的一醉，只因为她还没有走到我的身边，她还是我心底的神，而与神同行的我，并不象某些主人公那样希望这条路可以漫长到永无止境，却希望快快走完，来到一个可以自由拥抱她的地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被我视为假想敌，烈日应该把他们全部蒸发。当然我实际是不敢的，我对于拥抱还很陌生，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全然消失了，力量全然消失了，惟有一双眼睛，在行走，在为她带路。

９５年春天的佛图关远比现在幽静。我轻轻端起茶杯，吹掉面上的浮叶，凝视着已经为人妻的巧儿从远方的小径走来。她夸奖我的西装颜色得体，质料上乘。并向我打听在哪里有卖，她说她要为她的丈夫也买一套。疯狂的嫉恨使我神情落寞：“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你放心。”话音未落，我的脸上已经被她清脆地甩了一记：“我留不住人，留套衣服行不行？你给我脱下来，马上脱。”我们长久地沉默，时而推一下对方的身体，或者扯扯彼此的头发。在那个幽深的凉亭下，看着对面的嘉陵水和水面上缓缓的行舟，身旁的绿色茶叶在滚水中上下翻滚，先是急剧，继而转入轻盈，然后便是大部分的平静，剩下一两片不肯屈服的叶片，再三起落。

入夜，我们走到上面的一块平地，奔跑的晚风把远方的灯火吹到面前，风中掺杂着勃勃生机和成长的清香。以月与灯为霓虹，以满坡翠竹枝叶的盈盈声为伴乐，我们起舞。刚一接触到她瘦削的肩膀，我的眼睛就湿透了，手心迅速地冒汗，然后被风干，然后又冒汗，又被风干。这样的循环，我以为自己是堕入了炼狱，承受无边的煎熬。而当几步过后，她倒在我的怀里，我被这整个世界的沉重压抑得不能呼吸。一切归依为静止，刹那间灵魂呼啸而去，直向遥远的虚空。我的胳膊僵硬得无法环拢，我抱不下她。巧儿，就此让我学会的同时彻底忘记了怎样去拥抱。

９７年的深秋乏善可陈，天空一味郁闷通透的旧灰。当她的几个好姐妹于深夜一点多恍惚离开，小屋里是惊悸的漆黑。她如幽灵般在我耳边呢喃：“你终于看见我蓬头垢面的样子了，你不是一直想看吗？”我慌张的把手伸进她的身体，急促，毫无章法。她坚决地抓住我，：“你得先去把门锁好。”等我吃力的站起来，我绝望地发现，自己丧失了欲望，汗透重衣，而彻底疲软。

后来我们还是做爱了。她大声地呼喊：“我要你一辈子都不能忘记我。”我满脸是泪地答应，巧儿，我不忘记你。其实，每一次进入，我都在把你忘记，你知道吗？这么多的忘记。够不够？凌晨五点，我悄悄出门，在寒风中高楼把我亲切地凝望，长街把我亲切地凝望，世界轻易地宽恕了我。我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决定，挨个去坐早班车。４０１，４０３，１０９，４０２，从不同的终点到不同的起点，我在不同的座位上摇晃，间或醒来，间或睡去，直到白天来临。

很久没有了巧儿的消息，而我也即将远行。请你们帮我记住，巧儿，曾经是我的爱人，情人。我怕自己回来后，会遗忘。

[ 本帖最后由 有时回忆 于 2008-4-30 10:42 编辑 ]

凝眸无语

这是怎么样的一份爱
一份痛,一份动容
.......................

烟斗

细腻,心理活动与语言的表达,都是清晰准确的,酣畅淋漓的描述....赞~~~
间隔的跳跃,穿插的片段,像午后的窗下,斜在旧椅子上的光线,妥贴~~~~
这一篇字,烟爱看!!

偶有花落至

一直在这里，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旁观者能不能把自已的一颗心放进故事里，随着方向走下去？

有一个很简单的念头，为什么不试着在一起？
我知道在文字的背后还有很多很多，这些被呈现的只是最直接的爱与分离。
原谅人思想上偶尔狭义，我忽略了这世上存在的不只是两个人而已。

大明这文写的好，心理上的，思想上的，行为上的，真诚而真实。
还有，你的文中人物之外的景或物，其描写是我最喜欢的。。
把感性的，理性的更加的深刻了。

我怕自己回来后，会遗忘。。。。有一种痛，接近失忆。。。。。

无舟飞渡

花把我想说滴都说了哈~~
米办法，看到喜欢的字，总是没太多话讲。
喜欢看回忆的字，因为朴实，因为细节，因为文字里呼之欲出情感……
问好。

半面妆

干净利索的文字让我们摸索到你那颗如文字的心.
心能容下一切,记忆却在拼命想要遗忘.
爱可以透明,情为什么不可以呢.
别说,别说,有情无情只是殇.,更不是谁说了算.

紫电青霜

　　　　　　　厉害了！！！哦！

　　　　　　　勇与揭破自己．　　写的充实！

心络羽儿

用心写的文字,字里有一种痛!在纠缠纠缠!

曼陀铃

黄兄即将远行这是要上哪里?你回来后把什么都遗忘,可别忘了俺们可是一块饮过鸡血的难兄难弟哦 ,兄台多保重身体,回来再多写些美文让俺也跟着自豪自豪.

[ 本帖最后由 曼陀铃 于 2008-5-7 23:3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