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辂音尘远

云七七 · 发表于 2009-11-15 10:31

本帖最后由云七七于 2009-11-15 11:03 编辑

炒冷饭。。。

[同居长干里]
??
??江寒与我是兄妹，鸾辂是我的名。
??
??我们和母亲同住在桃花巷，桃花巷其实是个山谷，名字虽极具烟火气，但却人迹稀少。桃花巷最美的是桃花，夹谷而生，蔓延十里，每逢春天，即烂漫到难收难管，却也妩媚简静，无人欣赏，如同我和江寒寂寞的小时候。
??
??小时候，江寒会陪着我看落花，看她如何从枝干上分离、坠落、九转飘零，看她如何若迟暮的舞姬，挥舞水袖，跳最后一支伤春曲，曲尽，一生已终了。
??
??“哥哥，我注定是这飘零的桃花。”这是我长大后对江寒说的一句话。
??
??“鸾辂……”他不说话，只是从背后紧紧的抱住我腰，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嘴唇擦着我耳垂，轻微的呼吸声从耳膜穿过，那怀抱温暖熨贴，时间静静飞逝，让我觉到不安。
??
??我爱江寒，也爱母亲，不过，从小到大，母亲对我们却一直冷漠，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只知道村里的人叫她倩娘，随着岁月飘逝，这个年轻时候的名字也不再被人提起，她只是个阴骘的，让人远离的美丽妇人，让人又爱又怕。
??
??许多时候，我觉得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爱我的时候，会定定的看我的眉眼，有时候会恍惚而笑，笑的时候若思春。她常常喝酒，喝醉以后脾气往往变得变幻莫测。有时候会长时间的抚着我的眉又哭又笑；有时候会紧紧抱着我，口里喊着，“映辉、映辉……”；更多的时候是将我的头往墙上撞，口里含糊不清的骂，“贱人、婊子、狐狸精。”
??
??我不知道映辉是谁，看来是个男子的名字，这样让她念念不忘。他是否我的父亲？她的丈夫，亦或是情人？醒过来后的她对这个名字，只字不提，也不许我们提起。母亲身怀绝世武功，不过她却不肯倾囊传授给我们，长大以后，我们只会一些粗浅的防身术。
??
??[慕余善窈窕]
??
??十六岁的时候，我开始喜欢桃花巷里清秀的少年永嘉，他在夜里送我回家，两个人走在黑暗空荡荡的山谷中，他悄悄勾着我的小指，我没有拒绝，指尖在夜里微微发寒。家门口，看见倚在门上的母亲，她醉了，这样的姿态大失礼仪，她一面看永嘉，一面狠狠瞪我，然后一个巴掌抽在我脸上，指着我和永嘉大骂，“狐狸精，公然在我面前招蜂引蝶！还有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怔间，母亲的手已经晃到了永嘉眼前，细长尖利的指甲，鲜红的凤仙花液，在门口的夜灯下触目惊心。永嘉痛呼，然后古怪的看我，分明面上指痕新，血迹俨然，我心里痛他被破相，却说不出来一句话，只定定的看着。“鸾辂，你们一家人都是疯子！！”他说完，用最快的速度转身而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牵他的手。
??
??我掩住脸从母亲身边跑进去，跑到自己的房门前，迎面撞上了江寒，抬眼看时，江寒的眼睛里有一丝凉意，若冬夜的寒星。
??
??“莫再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捏住我的胳膊，那里生疼。
??
??“哥哥，你怎么了！”
??
??“我不是你哥哥！”
??
??我看着他，眼睛里是恐惧，可是哭不出。他和母亲一样，突然的疯狂。他突然勾住我脖子，附下头来吻我，唇潮湿狂野。这一刻，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静静抱着我、把头抵在我颈窝上与我温暖的江寒，他是海浪，潮起汹涌，他是暴风，强大无匹。我开始惊诧于他的另一面，他竟不再惜我、疼我，他于我，只剩掠夺，他让我觉到了锐利的痛，唇、齿、舌在跳跃燃烧中的痛，肆意蹂躏压迫之下的痛，无处躲藏的羞耻之下的痛。
??
??那是我的初吻，给了我亲哥哥。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我不能动，我逃不脱他，江寒的吻，带着潮湿的味道，在我心里霸道的扎根，他的气息像潮湿的苔藓，在我内心深处长势良好，我挖不走他。
??
??我突然看见，母亲走过来，静静的站在哥哥的身后笑，一身玄衣，笑得我全身发冷，她竟笑得出来，莫非她是疯了？！

??[尽君一日欢]
??
??我想很快的嫁了。
??
??因为在我心里，第一，我不知道如何安置母亲。第二，我不知道如何安置江寒。
??
??江寒他从小惜我护我，让我惶恐的是，他一直不把我当妹妹，竟把我当情人。我为这种关系而羞惭。
??
??就在这时候，我遇到了云半醉，云半醉是我在桃花巷谷口处认识的，那天他路过谷口，站在那里看桃花，他生着一双好看的眉眼，眉梢拖延，一路旖旎入鬓角，眼角的潇洒灿烂若流云万端，他着蓝衫，沉郁的藏蓝，站在他面前，我就象在山之颠思念蓝洁晶莹的一片海，那一刻，他是我天外的天。
??
??“天如何生成这样一个你呢？还衬着这满谷桃花。”那天，我着白衣，站在桃花林里，红白相间，云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手指细细的划着我额头，从发捎掠过去。
??
??后来，我开始相信，云半醉是我命定劫数的开始。云出身大户，家世良好，我一见就爱他。他也爱我，就这样简单，一种命定的吸引，他去提亲，我就嫁了。更难得的是，母亲会同意，她酒醉之后也不再斥责我招蜂引蝶。
??
??漫长的春夜，我为自己做嫁衣裳，大红的锦缎铺了一床，我亲自穿了大红丝线，密密缝，浅浅织，青丝华年、如水岁月、少年江寒，还有飘逸的云半醉，全串在我的丝线里，于记忆中摇曳生姿。不久以后，我将逃出生天，不在五行内。
??
??“你就这么盼着嫁人？”是江寒，他倚着门看我，两点寒星。
??
??“母亲呢？”
??
??“大概又喝多了吧，醉着去了。”
??
??“鸾辂，你是我的！”我在穿针引线，江寒突然来握我的手腕，手指热烫。
??
??“你是我哥哥。”我抬头看他，镇定的看他。
??
??“我不是你哥哥，我不许你嫁，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嫁，听到没？嫁了你会后悔，你爱我，你和我才是一对！”他抱我，他用力抱我，眼神迷离癫狂，勒得我腰肋生痛。他亲我，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我的肌肤在兀自发热，热气蒸腾，未曾开口，却先红了脸。我想起了云半醉，他一路拖延的眉梢眼角现在我脑子里，我不可如此，我清晰的对江寒说，“不，哥哥，我将是云半醉的妻！”
??
??我听到江寒胸膛里发出的嘶哑痛苦的声音，混着他口里的酒香，他从不喝酒，我看着他心痛。他抱住我，抓住我手腕，将我定在床上。我看那张脸，那张脸双颊绯红，一如既往的漂亮英俊，他小时候常常在我面前把桃花摘下来，揉成碎片，满手红的汁水，我就是他手中鲜红的汁水。
??
??“鸾辂，你是我的……我这样爱你……爱了你十几年，日日夜夜……我要你……不让任何人夺走你……”温热的液体从他眼里滴落，落到我胸前，“鸾辂……”他压在我身上，低低的唤我，把头埋进我颈窝，儿时那种温暖回来了。他的唇从我发际掠过，轻盈温存似散落的桃花，那花飘在我唇间，温和滋润，飘在我耳际，片刻恍惚，飘在我脖颈，柔软销魂，飘在我胸前，若生若死。
??
??“鸾辂……”他又唤我。银瓶乍破，兵器浩荡。他若一只癫狂的兽，只管将爪下的猎物撕裂，他不知道痛惜我，这股海潮已经积聚了十几年，十几年的力量可催枯拉朽、吞没一切、永不重生。恐惧袭来，我挣扎，我反抗，我用牙齿咬、用指甲抓，指甲嵌进肉里，他的肩膀开出了桃花，一朵一朵如我体内鲜红的血。后来，我开始知道自己的挣扎无济于是，所有抵抗在他的浩荡兵器之下全化作漫天飞霜，这一天，他太强大，我太柔弱，柔弱到羞耻、甘心的让他掌控、指引，毫无怨言，我如寒冬中的树叶，毁灭着也燃烧着。
??
??我体内的血是鲜红的，流在他身上，染红了白袍。
??
??窗外，一轮明晃晃的月亮，晕旋的照着，四壁光亮、无路逃生。我蜷缩在墙角，哭不出来，作不得声。
??
??我体内的血是鲜红的，未出升天，再沦孽海。
“看我做了什么……”江寒痛苦的抱住头，跪在地上长久的喘息。
??
??“鸾辂……”他爬过来，跪在我面前低低的叫。
??
??我披手打上他的脸，五个手指痕，他趔斜着倒在地上。“我恨你！我这辈子都恨你！”
??
??“鸾辂……”他坐正了身子还想抱我，我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你滚……”
??
??“江寒，明天我出嫁，我再不想见你……”
??
??“鸾辂……”
??
??“你不走，我死给你看……”我看他，我的眼光可以杀了他，也杀了自己，一眼之间，阴阳两隔。
??
??“鸾辂……是我不好，我爱你，我自小爱你，我无心中伤害你，却无法解释，可是我要你好好的。”
??
??我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一扇门，全身疼痛，动惮不得，血还在流着，我怕我会这样失血死去。我直直的看着他流着泪走出去，他一步一回头，白袍在月亮下发光，血渍暗红，若飘零的桃花，“哥哥，我注定是这飘零的桃花。”四壁光亮，无处逃生。我用手蒙住脸，看不见光亮，光在身上，我的眼泪开始不断从指缝里滴出来，打在冰凉的石板上，啪哒、啪哒。
??
??江寒是疯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今天的他，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恍惚中，一个人影从窗外掠过，宽袍大袖，形如鬼魅，我如坠寒冰，竟不知那是真是幻。

??[洞房花烛夜]
??
??和江寒在一起的第二天，我出嫁了，从轿子里向外看，十里桃花巷，满谷的桃花都开始飘零，纷纷扬扬。我的血终于止住，我开始恍惚的怀疑自己身体里的血，都灌注在了这满谷桃花上，不然，它们何以红得这样刺目。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跪拜……
??
??我嫁给他了，我一心欢喜的夫君，他的家真的大啊，这里是桐荫阁，我离了桃花巷来此，永不回家。那许多的人，不似桃花巷的寂寞清冷，我终于觉到有一线阳光温暖的照在身上。
??
??这个夜温暖安宁，红烛簌簌的燃烧，灯花喜结，大红的锦被上铺着半幅洁白的绫罗。我的夫就坐在我的对面，大红的婚袍，眼睛里漾着笑，拖曳的眉梢眼角，我斟了酒与他吃，他盯着我脸，把了我手，就着笑容一饮而尽。“上天给了我一个什么样完美的你呵，鸾辂……”云的指节修长，还是那样的划过我的额头，鬓发，最终落在唇间，我闭了目，张开唇轻轻咬住那手指，云，我的夫，或可让我止了漂泊，得现世安稳。
??
??“鸾辂，你看你的脸，呵，那样红，你看，心跳得这样快……”云的手从我衣领里滑进去，缓缓摩擦，渐渐落至胸间，我仓皇的摁住它，有些微的不安和恐惧，他的手，贴着我肌肤，温暖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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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你就是我的人了，别怕，我会好好待你。”他轻轻抱起我，吻着我耳垂，在我耳边这样说。
??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
??这样的一个我，完整的呈现在他眼前，他是我的夫，我看一眼就想随了去的夫，我愿意付了一切的夫，大红锦被下，他那样沉溺的看我，看得我笑他，“云，今夜对你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他呵呵笑了，悄悄说，“不对，不对，今夜是肌肤一寸值千金。”我一时含羞难忍，只用手指点了他额头嗔他。他哈哈一笑，随即叹息着吻我，用温热的身体贴近我，环抱住我的肩。
??
??我紧抱住他腰，轻轻啃他的肩，“鸾辂，你是我的……”他这样说，他在我身体里，江寒的气息也弥散在我体内。我的身体突然撕裂样的痛疼，昨天那个夜回来了，周遭漆黑，四壁的光亮，全照在我身上，永远也去不掉的鲜红如血的朱砂记，耻辱的印迹，在我和另一男子交欢的时候，残忍的跳出来耻笑我。
??
??他单枪匹马的过关斩将，我流着泪喊疼痛，“不要哭，宝贝，我把你弄痛了？我抱着你，我在抱着你。”他抱我，轻拍我的背，我缩成了一团发抖。我恨江寒，时时想起，时时恨得癫狂，因为他留在我体内的气息，我去除不掉。
??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醒的时候，依旧蜷缩在云半醉的怀里，枕着他胳膊。他扶正我起床，为我穿衣服，象对待孩子一样，我爱他体贴，爱他如神。
??
??“鸾辂……这是为何？难道你已经给过别人了？”一夜温存，他手里拿着一幅白的绫罗，白得刺目，后来我明白，可是当时，我真的不懂，母亲没说过，江寒更不会说。
??
??“夫君，是的。”我看着他极难看的脸色，不敢骗他。
??
??“我知道你从来没出过桃花巷，那个人是谁？”“是。。。是他，我哥哥。”我无法骗他，他是我的神，我与他是裸裎相见。
??
??云呆愣良久，忽然一把扯下床上的簇新幔帐，踏在地上用力撕扯，那是我亲手绣的，大红锦缎，掐金带丝，龙翔凤绕。床头的攒珠花冠也被扫至地下，跌了个珠玉满地无人收。“云……”我只能站得远远的怯怯叫他，他看我一眼，霍啷啷一下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咬牙道，“鸾辂，我要杀了他！”他的脸已经由红转白，看得我心惊肉跳。
??
??“不，云，他是我哥哥，无论如何，你不能伤他！”我扑过去抱住他腰，我不可能让他伤害江寒，更因为我母亲，云半醉终抵不过母亲的绝世武功。
??
??他推开我，眼神从我身上游离开去，“难道你还痛惜他？”“云，我……”我张口结舌。“鸾辂，你让我陌生，我以为我认识你，可是现在你让我陌生……”他推我，我扑倒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云半醉从我的衣襟上踏过去，踏上了花冠，珠残玉碎，一步失恩爱，二步催人肠，三步天涯远，他一步步重千金，我一点点失天下。
??
??从那之后，我日日独对寒灯，他再未进过那间洞房。

??[伤离天涯远]
??
??到了初夏了，桐荫阁外，紫英铺地，秘匝匝落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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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又醉了。自那日他出了洞房，他日日必醉，我不敢近他身，我也羞于近他身。可他却醉在桐荫下，卧在花蕊中，剔亮寒灯，我从窗子里望他，踯躅半晌，终是出了房门。
??
??云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我抱着他腰，他一半身子倚了我，眼睛孑斜着看我，一身酒味。初初躺上床，一翻身就是倾江倒海，措手之下，我找不来东西接，又恐污了那铺在地上的红毯，只得用袖子罩了他口，他将那一肚子的恨全都吐在了我宽大的袖子中。他喝了茶，漱了口，我宽了中衣，只穿了小衣，坐在床边看他，将一根手指缓缓抬起来，摩挲着他的唇，他柔软润泽的唇。
??
??“鸾辂……”他低声唤我。“过些天我就要走了，然后把这桐荫阁留给你。”
??
??“云，你终不肯原谅我，终要丢下我？”
??
??“鸾辂，我做不到……我想原谅你，可是我做不到，若那人不是江寒，或许我能原谅，可是……你知道么，现在想起你们，我只想吐……”他醉着，他醉后吐真言，可那真言对我来说分明是刀、是剑，是当面的唾弃。
??
??这夜寒凉如水。
??
??脱了他赠的指环，拔了他送的珠玉串，放在他枕边，我愿意有一天，这些东西可以戴在别一个女子身上。若定有个人相离，那应该是我，若定有人流离失所，那应该是我，云不过是桃花巷外的过客，可却因我而伤。
??
??清晨，他未起床，桐荫阁外，我频频回首，那一树树的新绿，那一栋栋的阁楼，那倾心爱着的人，那尘世流离的烟火。
??
??“少夫人，您去哪里？要不要人跟着。”老家人站在面前问我。
??
??“不要了，少爷正在睡，不要吵醒他，告诉他，我回桃花巷。”

——人人都有家，可是我的家在哪里呢？桃花巷、桐荫阁，我以为曾是我的家，可是分明又不是。我回不了桐荫阁，更回不得桃花巷。
??
??紫桐大道，云家酒店。
??
??“你是鸾辂？”
??
??“是，我是鸾辂。”
??
??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个，这个女子坐在我面前，生得一双桃花眼，含春粉面、唇若丹珠，她看我，可是却不善，眼睛里分明有火光。原来她叫阿音，我的新嫂嫂，江寒的妻。
??
??“他让我来接你回桃花巷。”阿音的话简短强硬。我告诉她，我不会回去，我无法回去。
??
??“鸾辂，我恨你！”她突然说她恨我，我的新嫂嫂，与我素寐平生，她说她恨我。
??
??“为什么？”
??
??“为什么！？”她靠近我，盯着我的脸看，眼睛里含着笑，“你不知道，你哥哥有多迷人！他在床上有多强大、多疯狂。”她的脸在我眼前盛开得像一朵罂粟花，笑靥里开出一柄利刃，“可是你知道么？就是他，夜夜跟我风流的他，夜夜抱着我的他，夜夜抚摸着我的他，他模模糊糊的醒来，你知道么？他喊的是你的名字！哈哈哈，他夜夜喝酒，喝醉了和我欢爱，喊着你的名字！”她紧紧握了我肩膀，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清晰的又说，“是，我恨你！是你日日的煎熬我、羞辱我！”
??
??“我恨你！”，“恨不得在这张俏脸划上几刀，让你变成个丑八怪。再也没男人爱你。”她用手指在我脸上划着，寒意从我心里像一丛丛毛发一样的生出来。
??
??“不过我不会这样做，我不会让他恨我，鸾辂，我告诉你！他有一天终是我的，你也会有一天知道你阿音嫂子有什么样的手段。”“鸾辂，我要报复你！”她还是放肆的笑，“你抢了我男人的心，我要同样的夺回来，还你同样的煎熬。鸾辂，我要让你痛苦，让你生不如死！”
??
??“嫂嫂，我现在告诉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现在已经痛苦得生不如死了。而且，我男人也再不会回我身边了，你，满意了？”阿音，她有着强盛的生命力，不知道什么是万念俱灰。我，拿了包袱，出了云家酒店，阿音，她没有跟过来。从这一天开始，我一人一身再度颠沛流离。

??[我亦飘零久]
??
??在这个秋天，我害了场热病。觉得身上时而烧成了碳，时而又坠了寒冰。我发着烧，迷糊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恍惚着一会看见了江寒一会看见了云半醉。我说我要死了，可逸尘说不。逸尘，这个在路途之上遇上的平凡男子，他，照顾我。逸尘，并不出众，有着浓浓的眉和柔和的眼，就象激流江河中的磐石，坚韧而宽厚。
??
??我如烈火焚身的时候，他用手帕包了冰块给我，粗糙的手指摁在我额头上，日夜不息；我冷了发抖的时候，他不说话，只隔了厚厚的一层被子紧紧抱我；我昏迷乱梦，大叫着哭泣，他也只是搂了我在怀里，轻拍我的后背，那种温暖的力度让我觉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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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日日靠在他身上，他用了勺子一口口的喂我粥饭；我翻江倒海的呕吐时候，也是他默默清理污秽，扶定了我，把白水送进我口里；我夜里不眠的时候，还是他睁大了眼睛守着我，用温厚的手掌握着我，热力绵绵从掌心透出，我不说话，他亦不说话。
??
??他就这样子，将我一点点拉出了鬼门关。他安静的让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
??“逸尘，别对我这么好，我是不吉之人。”
??
??“鸾辂，不许，我不许你这样说。”他用粗糙的手掩了我口，眼睛里满是温厚和悲伤。
??
??“逸尘，若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便不会如此待我。”我流下了两行眼泪，然后又对着他笑。
??
??“鸾辂，不问以前，若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家，我可以，我愿意，照顾你。”他只拉了我手，掌心依旧温暖，宽厚。当他握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寂静踏实。虽然我不爱他，但是这种尘埃落定的踏实却是我在江寒和云半醉身上都不曾得到过的。
??
??短短一月，就为了这些温暖，这些我贪恋的温暖，我止了身子停下来，停在这棵树上，因为他平凡，所以可让我不再自惭形秽，让我安心。
??
??逸尘做茶叶生意，他住的地方是秋水山庄，这里虽不如桐荫阁显赫，却可以安然渡日。
??
??逸尘他说给我名份，他决心要让我做他的妻。妻，这个词对我来说多么的遥远，曾经有两个男人这样亲口对我说过，要我做他们的妻，只是只是，经了那样多的事情，我如何还敢相信“妻”这个字！现在，这个字又经了别一个男子的口说了出来，我能预感到等着他的是什么，我一直是个不吉之人，不是么？可是我还是逃不脱这个“妻”字，是我太累了？还是还是，逆来顺受了吧，天即然要我再做一个人的“妻”，定然有他的道理。
??
??我厌恨那满室的红，那红对我来说都是羞辱，我不敢看那大红的簇新锦被，我不敢看那大红的幔帐，我不敢看那红烛，我缩在角落里抱着头微微发抖，只想让这满眼的红倾刻间全烟消云散。
??
??“鸾辂，怎么了？”逸尘轻轻的抱住我问。
??
??我紧紧的抱着他胳膊，“我不要看见红色，我不要看见红色……”
??
??逸尘不言，逸尘不问，他只是照我说的去做，一如即往的坦荡温暖。
??
??这夜这样黑啊，窗前没有满眼桃花，亦没有桐荫匝地，我就这样立在窗户前面，冷风吹进来，寒凉彻骨。我给了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现在又是第三个人的“妻”。我的丈夫，他就睡在婚床上，呼吸均匀，我可以感知到他平静中的幸福，他这幸福让我觉得辛酸和安慰。
??
??暗影中，有一个人在漆黑夜里慢慢浮现，他走过黑暗，走进窗口的浮光里，赫然竟是江寒！我就这样看着他，他亦这样看着我。
??
??“鸾辂，跟我回桃花巷。”乡野僻静处，江寒的话简短而强硬。
??
??“江寒，我与你再无关系，与桃花巷也再无关系。”我硬起心肠。
??
??他那眼睛定定的看着我，眼神是刺痛中的廖落，荒凉中的肃杀。他看了我许久，最后只长叹一声，“鸾辂，我再不能对你说什么，说不出口，只是你不和我回桃花巷，我怕你会后悔！”
??
??“哈哈，后悔？！我有夫有家，何来后悔？！”
??
??我终是走了，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江寒，我的哥哥，小的时候抱着我看桃花的哥哥，再相逢已是陌路。

??[看深恩负尽]
??
??我找不到逸尘了，我又把他丢了。
??
??从江寒那里回来，逸尘就不见了，杏黄的被子里触手微温，漆黑的夜撒下天幕，我到处寻都寻不到他。
??
??清晨薄雾里，我在离秋水山庄一里外的茶园里找到了逸尘，他已经变得冰冷僵硬，我从未想过他会死，他会离开我。
??
??我不会哭了，我确信我已经不会哭了，在逸尘的面前，我一滴眼泪都没有了，生亦无欢，死亦何哀！我在他面前缓缓跪下来，伏在他身上，我用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用牙齿紧紧咬住他胸前的衣襟，我那样用力的握着手里的东西，我怕一撒手全都是虚空，逸尘走了，我不相信，我不信我连这样的温暖都没有了。
??
??是的，我不相信。
??
??“你不和我回桃花巷，我怕你会后悔！”江寒这样说过。
我恨他！他不仅夺走云半醉的爱，还夺走了逸尘的爱。是他让我一无所有。
??
??逸尘死了，在秋水山庄，我又见到阿音。阿音，我的嫂嫂，她着一身鹅黄罗衫，轻巧的对我笑着，若只看了这笑，我绝不相信她曾那样的恨。
??
??“鸾辂，你这个灾星！逸尘死了，我告诉你，云半醉也死了。以后你嫁的男人个个都会死！”我捂住耳朵，抱住头，可这句怨毒的话，还是刻在我脑海里。它们像一张张恶毒的符咒，烙在我身上，永远揭不去。
??
??“你知道么，我在桃花巷看见云半醉了，啊，那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呵，真的好看……那眉梢，那眼角，真的可惜了啊……”
??
??“阿音，你闭嘴！你闭嘴！……我不听！”
??
??“怎么？戳了你的心尖了？哈哈，我偏说，我偏说……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阿音的声音又细又轻，在我耳边，可是那又细又轻的声音还是如一柄柄利剑钻到了我的耳朵里，掀起了涛澜飓风。“云半醉他真是爱你，呵，可我不知道你哪点值得他爱！你这个贱人！他听说你又跟了别人了，他不找你却去找江寒，哈哈，他为了你去找江寒，他说江寒误你一生。他也算个男人，明知道打不过江寒，可是他还是去决斗。”
??
??“鸾辂，你哪里比我好？”阿音一脸的怨恨，“呵，看着你受苦我就享受，这是我最大的快乐！那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就倒在我面前，喉头上中了一剑，你知道不？那血就像桃花巷的桃花，开得真美！他死的时候都在这样叫你名字。鸾辂、鸾辂……”
??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说了！”我抱着快要炸裂的头，脸上冰凉一片，一掌向她胸前挥去。阿音轻巧的闭开，站在离我一丈远的地方“哧”的一声放肆的对我笑。
??
??“看那云半醉死那么惨，我不过是来送信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难道你不懂？况且，我在你娘那里学的比你多，你打不过我的。”她轻巧的说完，竟直走了，我站在秋水山庄里，嘴唇直咬出血来，口内腥咸，竟不觉得痛。
??
??心里别的没有，只剩了这几个字，我恨江寒，恨江寒，恨江寒！
??
??“以后你嫁的男人个个都会死！”这是江寒给我的宿命，可是我不要，我要报仇，哪怕玉碎！

??[飞鸟各投林]
??
??又回到桃花巷了，满谷的桃花，桃实红透。
??
??我手里拿着剑，剑指江寒，他那样看着我，一言不发，眼睛里是深深的哀伤痛悔。我的母亲倩娘和阿音站在他旁边，倩娘还是一身玄衣，眼神看我的时候冰冷而厌恶。
??
??“江寒，你杀了云半醉，你还杀了逸尘，他那样不会武功的人你都不肯放过，我要你血债血偿！”
??
??“鸾辂，他们不是我杀的！”
??
??“我不相信！”
??
??当我的剑刺向他的那一刻，云半醉、逸尘的影子从我的脑子中掠过去，他们看着我时而含笑，时而悲伤。为了这两个男人，我在江寒面前咬碎了牙。江寒他竟不还手，只是躲，在那些结了果实的桃林里闪展腾挪，我脑海中那两个人一起望着我，像远山的雾，天边的云，林梢的风。我温暖的幸福、真切的爱恋，那样远，那样远，那样远。
??
??我下了死力，若江寒不还手，定让他躲无处躲，母亲和阿音站在原地，看来他们认定了江寒可以制住我。
??
??“哥哥，今天我与你，定会倒下一个！”
??
??——且让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哥哥，这一日，总会有一个上碧落，一个下黄泉。
??
??江寒退到一处岩壁，再无处可退，他不再躲，只是缓缓的抽出了肋下的剑。
??
??“鸾辂，你那么希望我死？”
??
??“是！”我咬牙道。
??
??“好，你为云半醉、逸尘，我再不说什么，呵，来，哥哥陪你生死一战！”
??
??我把母亲教授的，这些年积累下来的所有功力全部灌注在这一剑上，挟雷庭之力向他刺去，他挺起剑来还击，生死只在这一剑。当我的剑尖离他的胸口只半寸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他笑，他笑的时候很洒脱，有些邪气，我突然想起来我出嫁那天桃花巷里纷纷扬扬的桃花雪，想起他说“鸾辂，我只爱过你！”。
??
??当我的剑尖抵住他的剑身时，他还是笑，笑得痴缠，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在这恍惚中，他的剑撒手而落，我的剑却在恍惚中去势更急，那剑像一条毒蛇，在他的身体里穿行而过，我这把剑，把他钉在了石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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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的死么？我不甘心。我撤回我的剑，他玉柱样的身体倒了下来，我疯狂的扑上前去抱着他，摁着他胸口处的伤，寒冷无比。在我心里重要的男人，爱的恨的，一个一个都离我远去了，我还在活着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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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声音嘶哑着号啕，冲过来拉出宝剑对着我；我的母亲，倩娘，看到这一幕，她的一张美丽的脸变得惨白，扭曲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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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阿音……不要……这是我选择的结局……其实，其实我真的想过好好爱你……只是我等不到那一天……”江寒的声音缥缈虚弱，阿音在对面已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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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的脸转向母亲，一改他过去激烈的性子，少有的清静安和，“母亲，我请求你，今后让鸾辂平安的生活，我累了，我愿意用我的一命换母亲的平和，阿音的平和，鸾辂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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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你让我失望；鸾辂，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的恨过你……你该受比以前更重十倍的惩罚……”这句话从我的母亲口里说出来，她一身玄衣，站在我对面，眼神冷洌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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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要死了，不要让我白白牺牲，别对鸾辂这样残忍……”江寒眼神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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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残忍，我残忍，我残忍！？她娘让我丢了丈夫，我这辈子活着，就是要费尽心思折磨她！现在她又让我丢了儿子，我对她只有恨、恨、恨！”倩娘，我的母亲，突然这样开口说话，状似疯癫，将满头青丝撕扯得零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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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母亲……”我只没来由的寒冷。我想起来，许多次深夜的那个鬼一样的身影，原来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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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就让我告诉你，你娘叫李梦远，当初江映辉和我山盟海誓，他说他一辈子不离开我，若负心他不得好死。可是又如何呢，又如何呢？他看见了李梦远，还不是离我远去，不顾我的寒儿已经两岁，会呀呀学语，会叫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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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娘勾引他，他不要我，他宁愿要一个新寡的身怀六甲的女人，那女人怀的还不是他的种，你娘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美么？却勾走了我丈夫的三魂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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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这些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还有另一个爹，另一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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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她”，倩娘沉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一会泪流满面，一会咬牙切齿。“我恨她，所以我杀了她，哈哈……可是我杀了李梦远那个贱人，江映辉都不肯回到我身边。所以我连江映辉都杀了，我得不到，我就毁了他，哈哈。然后，我就把你抱回来了，鸾辂，我说过，我要让他们在阴曹地府都不得安宁，我要让你过得生不如死，这是他们欠我的债，我要在你身上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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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看着倩娘，流下了两行眼泪，“娘，我求你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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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娘一脸怨毒的看着我，“为什么不说，我要说给她听，哈哈，说给她听，关于你，关于她，我的计划，江寒，你不该小的时候听到我酒后吐真言，我只真醉过那一次。江寒，你更不该知道一切之后，那样爱她……”

我全身抖着，我不相信，这一切一定都是幻觉。“你们说的都是假的，假的，我不相信，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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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娘笑了，她那笑容像毒蛇一样缠住我。她附下身子来摸我的脸，“鸾辂，你真像李梦远，那样美。我在他们死的时候发过誓，要让我受的折磨千万倍的施加于你身。江寒要了你的那一晚，就是我在他的饭菜里下了春药，他爱你，只会去找你，只有借了药力他才敢破你的身。这样你就会觉得耻辱，觉得疼痛，你新婚的丈夫就会弃你而去，比江映辉扔了我还要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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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相，你父母都是我杀的，云半醉是我杀的，阿音补了一剑，逸臣也是我杀的，你是我养大的，这真相多残忍，哈哈。看我多么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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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这些，我头痛欲裂，如五雷轰顶，还有什么比一生都在阴谋和谎言中生存更可恐可怖的呢，我情愿不知道这些，知道了这些，我情愿去死。面对着一个养了我多年的，被嫉妒和报复缠绕的女人。我如何去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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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娘，她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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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辂……哥哥……对不起你……”江寒紧紧的纂了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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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以为我鸾辂苦，想不到江寒更无辜。他不是我哥哥，一生被我厌恨，却拼尽全力来惜我护我，最后因我而死，我与他这一世纠缠，又如何可用简单的爱、恨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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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抱着他，抱到胸前，面颊紧紧的贴着他的面颊，泪水淌了他一脸。“哥哥……是鸾辂不好，是鸾辂对不起你……”他的手松了，从我的手心中滑了开去，垂到地上，在我的怀里，他去的神态安祥，哥哥，以后都由鸾辂来照顾你，一生一世。当剑峰划过脖颈的时候，我紧紧的抱住江寒，觉到了那种疼痛中的寒凉。眼神迷离中，桃花瓣谢了一地，飘飘的落了，落了江寒一脸。

人面桃花。。。。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