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我永远的兄弟

慕隐

老七要结婚了，打电话喊元旦到他家喝喜酒。放下电话，我马上联系车子要回县城。后来车子没联系到，满是荆棘的山路上，我向着回程的方向，一个人，奋力的攀爬。一只鸟，出奇的绿，总在前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那鸟拍着长翅，呼啸着，迎面飞来，倏忽不见，我也给惊醒了，原来是梦。

老七是我中专时的同班同学，同桌，同一寝室，上下铺。开学报到的当晚，寝室里的室友按出生年月排大小，他老七，我老八。其实，他也就大我两月，与我同年。

07年国庆节前几天，我打电话到老七家，打算告诉老七我国庆结婚。那边刚“喂…”了一下，我听出接电话的是阿姨:“阿姨，老七在家不喂？”

谁知阿姨一听我的声音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你是老八吧？老七走着，去年就走着。”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像个傻子，虽然心里明了，“走着”代表了什么，还是傻傻的问了一句：“阿姨，老七走哪去着？”

“去年，也是这时候边下，在温州厂子大门口被车撞死了。”

我的身体无形的抽搐着，揪心的疼。不记得说了些什么，是怎么挂的电话。那一刻的心情，找不到任何词语。

就在那年冬天，网友太阳之火来岳西，我们在南园某酒楼，吃火锅，喝烧酒，席间称兄道弟的，好不热闹。我那老七兄弟呢？你在哪里？散场后，我没有回家。顺着滨河路的台阶，一直往下，走到河边，面对月光下的河水，趁着酒性，一个人坐那抽泣。我后悔在老七出事以前没和他经常联系。我想去他坟头看看，和他说说话，却不敢去。我怕阿姨一家子看见我，会翻起他们试图尘封的记忆。我更怕看见叔叔阿姨曾经开朗的面庞上，如今镶着一对忧伤的眼神。那失去独子的伤，该是怎样的一种痛。

老七家在天堂，我家在莲云，同是岳西的老乡，寒暑假经常串门，一住就是好几天。白日里我跟老七下棋，钓鱼，爬山；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头挨头，复白日的棋，后悔走错了哪一着；说山上飞过的鸟，颜色出奇的绿，到底该叫啥名。每晚都聊得晚晚的，阿姨起来催我们睡觉。阿姨把我当成老七的弟弟，她的儿子，跟着老七叫，叫我“老八”。阿姨经常对我说：“我家老七大老忠，老八你刁些，你在学校里多带带老七。”

读书时的老七，聪明，老实，沉默少语，只和我及几个要好的同学说话。偶尔上台，面红耳赤，半天挤不出一句来。并非老七不擅言词，兴趣来了，在我面前也是滔滔不绝的，只是不擅交际，碰到熟捻的，喜欢的，才打开话匣。三年中专生活，老七一直像兄长般的照顾我。在我心烦时静静的听我唠叨。在我与别人意见相左或弄矛盾时，老七不管我的对错，一定站在我这边。

那时我们吃饭，都在校外小饭店包餐，唯独老七在校里吃食堂。让他跟我们一起，伙食好还不用排队，老七说他没钱。但每次当我超支，青黄不接时，掏出钱来救济的总是他。

学校里，早恋成风，我就经历了一场爱情。老七没有。老七腼腆，看见女孩就脸红，从不主动和女孩打招呼。平时我们开他玩笑，撮合他和某某时，他也光是脸红，说不上话来，更谈不上和某个女孩独处了。

毕业后的那年夏天，我和老七在家待业，闲不住一起到工地打工。包工头把我和老七分在一组，伺候两个瓦工，挑砖、和泥、搬瓦。被雨水浇透的青砖死沉死沉，我每次只能挑二十块，肩膀又红又肿，晚上洗澡热水淋上去，生痛。为了完成我俩的任务，老七每次挑三十二块，把挑砖的铁丝箍塞满为止，一挑就是一个月，从没说过我挑少了。年底，我选择了当兵，他和大多数岳西民工一样去了温州。至我退伍回来，老七还没有回来。问阿姨，阿姨说老七没搞到钱，不好意思回来，让我劝劝他，让老七抽空回来。可是老七没有手机，只能写信和他联系，浮燥的我又不喜欢写信，就这样把阿姨的话当成风吹了。

再见老七已是两年后的正月。毕业不到四五年的功夫，老七的额角便挂上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脸黑了，皮肤粗了，手掌变大了，话更少了，不复读书时的沉默，而是木纳，我说一句，他应一句。再也找不回当初少年郎的感觉，我们不能再在一个被笼里，躺着说个三天三夜了。那次见面，想来也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匆匆而散。后来我手机换了几次号，他又长期在外飘泊，两人就这样疏于联系。

是的，疏于联系，到如今已不能联系了，方知后悔。前尘旧梦，尽兜心头，我打开床头灯，随手拿起枕边的书，捧着，却看不进。窗外，夜鸟惊鸣。“老七，那鸟，会是什么颜色？”